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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布日期:2019年3月26日
两棵花椒树
任宏
   老家院子不小,四四方方将近两亩地,坐东朝西,分前后院。窑前有一棵苹果树,北边并排有一棵杏树和一棵核桃树,靠西有一棵枣树,南墙角还有一棵洋槐树。我经常给它们浇水,遇到雨天,忙不迭引水到每一个树坑,盼望它们结出更多果实。但是,每年树上结的果子稀稀拉拉,我最喜欢吃的苹果一个果子都没结过,可窑背上的两棵花椒树,从没给浇过水,却出乎意料的枝繁叶茂,果实累累。
  两棵花椒树,在缺吃少穿没钱花的年代,却给我家能挣些零花钱。有它,学费不用发愁,家里油盐也有着落,我们姊妹平时吃个零嘴,婆也有钱给买。
  黄土高原的春天来得迟,当坏脾气的西北风变得温顺,塬畔上耐旱的花椒树好像收到了暖春的邀约,悄悄萌发出一片片嫩绿的小叶子。远远望去,一棵棵花椒树变戏法似的绿茸茸一团,给灰土色的渭北高原增添了生机。夏日里,母亲忙着做饭,我们姊妹围前跟后,只要听到她说,摘点椒叶去,我们便抢着去窑背上,摘一把带着嫩刺的椒叶回来,不一会就闻到从厨窑飘出的饭菜香。三伏天,“秋老虎”来了,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那几天,婆和我姐弟就在椒树枝杈间忙开了。我说,热死人了!婆说,这天,能摘到好椒,红亮亮的也能卖个好价钱。
  每当这个季节,家家户户的花椒树,红艳艳连成一片,布满整条沟坡。村里有花椒树的人家早早起来了,吸引各家都围着花椒树忙起来。
  那时,我姐十多岁,个子比同龄娃高出多半头,俨然像一个大人。我和弟弟还没睡醒,婆便翻出晒花椒的席子,给我们准备摘椒篮子,姐已提起一个最大的上了窑背。等我和弟弟磨磨蹭蹭起来,抬着席子到了窑背上,姐已摘满了一篮子花椒。我和弟弟急忙找一块平地,铺开席子,用石头把四角压住,接过沉甸甸的篮子,倒在上面。这时,婆收拾完屋里也跟着上来了。
  我家的花椒树最大,全村谁家的都比不过,一棵树能摘十几斤干椒,仅摘完外围一圈最少得三天时间。要是摘到树中间和高处,还需上树、踩着立起来的长条板凳才能钩着。一棵树摘完,少说也得一个礼拜。
  在我的印象里,这是暑期最难熬的日子。婆年龄大,只能在树下摘些伸手可及的。母亲在外工作,摘花椒的重任就落在姐一个人身上。姐钻进树中间,站在较粗一点的枝杈上,摘完这边摘那边,从早到晚不下来,渴了喝一口凉水,饿了吃一口冷馍。她眼尖手快,椒刺扎手也不吭声,不一会就摘满一篮子,让婆看得既高兴又心疼。
  火辣辣的太阳,晒得人要命。我在树下满腹牢骚、嘟嘟囔囔,我姐摘满了三篮子,自己连一篮也摘不满,还让婆看,手被扎烂了。婆说,椒卖了,给你们买瓜吃,谁摘的多,给谁的多!我才打起精神摘起来,摘一把花椒,擦两把汗,半天也摘不了多少。弟弟年龄小,连个打酱油的都算不上,和伙伴在附近追逐玩耍,但听话,一听到我们要篮子、喝水,一溜烟跑到树下递上拿下。
  记忆里,摘花椒在彬州农村,好像都是婆娘、女子娃和大点孩子的活,成年劳力少见搭手。那些天,只见我家花椒树对面的碉楼口,村里男人们围在一起忙着“丢方”玩耍,吵吵嚷嚷,互不相让。此时,也是瓜果飘香的日子,常见外村人挑着瓜果,吆喝着从村中悠悠穿过。看有人拦住,我禁不住诱惑,提着篮子,嚷着让婆买。婆跪坐在席上,摇动手中筛子,将花椒、椒仁均匀分开,倒在席上,喊我装口袋。等把花椒装满口袋,瓜果担子早不见了。
  摘完两棵树,半个月过去了,暑假也即将结束,我们姊妹晒得像三个非洲娃。母亲回来,开玩笑说,这是谁家娃?我们不觉得苦,你瞅瞅我,我瞅瞅你,全都笑了。
  后来,在我们搬离老家不久,这两棵花椒树,不知怎么回事,离奇地枯死了。
  许多年过去了,两棵花椒树始终在我脑海萦绕。每当摘椒季节,我就闻到浓郁麻香的花椒味……